公鸡神探夜雨霓虹 与一场罪谋

一·一座冰凉而沸腾的城市如果你也是曾经生活在“利爪市”的一员，那么不管你是个没日没夜沉沦在沙皇俱乐部里为了社交和酒精而活的混蛋，还是个在湿冷阴暗的虫巢里为了某些莫名其妙的信仰而艰难苟存的可怜虫，我赌你一定都曾在某期报纸的头版上瞥见过“公鸡神探”的名号，也一定会对“桑尼”和“马蒂”这两个名字感到一丝耳熟。在桑尼的眼中，世界最后的一抹色彩早在几年前就已然消散干净，黑与白基本就是这只老公鸡眼里的全部。从压抑沉闷的警局到物欲横流的酒吧，游戏中的一切场景画面几乎是由黑白两种色彩构筑而成。身为“公鸡神探”小队的核心成员，距离退休仅剩121天的桑尼接到了一起特殊而神秘的案件委托，而游戏主线也将紧紧围绕着这一委托展开。作为一款表现形式上相对本格的视觉小说游戏，《公鸡神探》依然用强烈的视觉效果与自由的探索模式为玩家营造出了略显超格的游玩体验。从大雨下密集而破碎的反光，到城市间川行不息的车流，再到单调而晃眼的街灯，整座利爪市虽然在表面质感的传递上流露出一股极其浓烈的死气，却又无时无刻不在暗示玩家此间的暗潮涌动和千变万化，以与刑侦推理题材相契合的环境渲染基调不断强化着这场冰冷大雨下暗藏的炙热与滚烫。在极力强调画面“连续性”和“动态感”的同时，游戏还结合每个场景的特点或任务的引导在黑与白的交融中掺杂了更多醒目的色彩。在游戏关键场景沙皇俱乐部前，大标牌上霓虹般绽放的光芒无不在调动玩家的“视觉活性”，并提示玩家此地绝非单纯只是一个交际酒吧那般简单。同时，虽然游戏的整体推进模式以线性剧情为主，但依然为玩家了解世界提供了相当丰富的途径。玩家除了能从桑尼的随身笔记中梳理任务线索和剧情脉络之外，还能了解到利爪市发生的诸多往事，与每个角色之间的交互网络。另一方面，作为重出江湖，追查谜案的公鸡二人组，桑尼和马蒂不可避免地将在雨夜中的利爪市奔波不断。在跑路这点上，游戏给予了玩家更多的自由主导权，玩家既可以暂且搁置主线目标去地图中开放的其他地区触发旁支的事件内容，也能直奔主线解决手头之重。半开放的地图设计下带来的也是一种相对脱格的半开放叙事形式，让玩家真正有了化身为一只神穿皮衣的公鸡穿行于都市丛林的代入感。有了视觉层面和探索形式上超格的加持，《公鸡神探》的整体刑侦氛围被打磨得极其精良而美妙，但这或许还不太够。要想支撑起城市表面沉沉死气之下潜藏的莫测，显然还需要为利爪市中桑尼遇见的一切角色赋予独特而丰满的灵魂，这些相互独立却又鲜活有趣的灵魂如何在暗流交杂的城市下独善其身，找到自己的立身之地与内心的深层诉求，是游戏全程最令人惊艳，也是其叙事环节中被刻画得最为入魂之处。不管是因惹事而进了警局的老蜥蜴莫特，还是在沙皇俱乐部中调酒工作的公马，符合角色特性的语言风格和相与之适应的配音，都成为了塑成角色个性的点睛之笔。蜥蜴会在话语中夹藏“嘶嘶”的气声，而兔子则会在字句衔接时常常口吃不清，这些细节在丰富玩家与其他角色在交互上的多元性的同时，也把每个角色在利爪市中的身份地位与生存之道从侧面向玩家展露无余。纵使画面质感的层次性和场景硬朗的线条感在很大程度上搭建起了浓郁的严肃氛围，却依然无法消磨掉游戏骨子里值得细嚼回味的黑色幽默。就算是以神探之名曾在市井间留下无数传奇的桑尼和马蒂，也依然会对着餐厅的菜单调侃打趣。“你还是不吃肉吗，老头？”“我是鸡。大公鸡。我他毛的为什么要吃肉？”“我没说真正的肉，我又不是疯子！是肉类替代品？大概十来种吧。你有尝试过吗？”“为什么要尝试？我都不吃肉，为什么要去吃替代品？”“因为可以吃啊！这才是重点！”“荒野之神啊，求你长点脑子吧，马蒂。你被那些广告洗脑了吗？”“替代品不是肉，桑尼。而且如果好吃的话，为什么不吃呢？”“我才不管你吃什么……不过当你所有羽毛都掉光，或者有一天你打算咬断自己的腿的话，不要感到惊讶”角色之间直白却不乏深度的交互，以及其内核中丰富的灵魂，一同支撑起了这个复杂荒诞却又真实无比的舞台，把所有元素自然而巧妙地自洽到了一起。与此同时，与各个角色特性不同相互伴随而来的，则是利爪市自成一派体系的社会结构，在这座以动物为主要居民的荒野城市中，几乎无处不隐射着来自于现实社会的层层倒影。在利爪市中，文明的高墙虽已建立，但仍然有着蛮荒气息的洪流横行，就像哪怕苍蝇在路灯下孤独地弹奏起悠扬绵长的甲壳布鲁斯，也绝无可改变店门橱窗上浓墨书写的“禁止虫族入内”的标记一样，这座城市里的每个场景都有着属于自己的意义，其中的每一个角色也有着属于自己的诉求与野心，这些意义与诉求将共同组接融入到黑白大幕下的漫天冷雨之中，化成利爪市里冰凉而又沸腾的一部分。而视野里仅剩的色彩，则成为了桑尼眼中的世界唯一余留下的价值与意义，在黑白剧的大环境下平添了一分莫名讽刺的暗示意味。二·一段抽丝再剥茧的追寻一名合格的神探需要具有哪些品质？具有高明而巧妙的话术？拥有沉稳而谨慎的大脑？流于举手投足间无时无刻的魅力？还是一件饱经风霜的皮大衣？临危受命的桑尼显然只剩下一件磕碜的皮大衣了。他的言语并不比同行马蒂高不到哪去，常年靠着廉价的酒精麻痹着自己的神经，若要谈及魅力，那一顶留了弹孔的鸡冠似乎也压根没有几分所谓的魅力可言，相比起人们固有印象中的传统派神探，桑尼的形象显然有些不够格。但在另一面，桑尼却又具备着一名神探的精髓所在：一双锐利的眼，和一颗敢于洞察的强大内心。为了得到更多的信息与线索，盘问成为了桑尼必不可缺的关键技能。如何利用自己的洞察和思考抛出话茬以引出更多的情报，进而推导出真相的碎片一角，是推进剧情的核心部分。游戏的每一个元素都是自洽体系里紧密相扣的一环，构建起利爪市真实感的形形色色的角色特性在剧情的盘问环节中也发挥着极大的作用及影响。根据不同角色个性的不同，桑尼也需要对症下药，用适合的话茬来套出具备价值的线索。戒备心极强的角色往往需要用旁敲侧击的方式循环渐进地深入主题，而狡猾多端的家伙则要转变思路，用松弛有度的话题展开多阶段的拉锯，取得所目标的情报。但值得注意的是，这套呈现形式上看似色香俱全的盘问系统，却依然为游戏的叙事模式所服务，并没能籍此深挖出更高的深度与可玩性，玩家的盘问最终都只会引导出同样的一个结果，而系统也仅仅只会根据玩家盘问过程中“侦探仪”数值的偏侧给出机械而扁平化的评分。这虽然使得玩家在体验剧情的过程中可以更无障碍地沉浸其中，但于刑侦推理的玩法上而言却显得有些无力而苍白，很难形成游戏中出彩的记忆点。而游戏中出现的解谜环节也较为简单，往往与场景内出现过的物事有所关联，玩家只要不过多地遗漏细节，基本上可以平滑地投身于这场破朔迷离的案件中去。同时，游戏的整体情节在推进上十分紧凑，作为一个具备洞察与预见思维的神探，桑尼会把过程中发现的一切重要线索都记录在案，供玩家随时查阅梳理。这场既有抽丝，亦有剥茧的冒险中，玩家将用更全面的视角一睹利爪市明暗交织的雨夜之下潜藏的阴影，借桑尼与马蒂之眼，竭力窥探棋局之下掩埋的真相。略为可惜的是，剧情的全局设计感上却呈现出虎头蛇尾的趋向，前期扎实的笔触到了后期就逐渐出现了收敛之势，颇有高开低走的意味，但独树一帜的视觉效果和听觉表现则在很大程度上弥补了此间的不足，使得游戏本身虽然存在着剧情安排上的刻意与玩法交互上的单薄，但骨子里散发出的奇妙质感依然会像一首悠长缓转的爵士乐般吸引着玩家伴随着“公鸡神探”一步步深入到利爪市混乱不堪的风眼中大闹一场。三·黑与白之下的重量黑与白能够承载些什么？若是换种说法，似乎也只有黑白才能够承载并诠释利爪市中悄然上演的一切。道德日益腐化而充斥着愤世嫉俗气息的都市森林，罪罚的土壤撕扯着本就模糊的善恶界限一路蔓延，逐渐坍塌的底层社会和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般高悬的人性危机都在小小的一座利爪市中蚕食着城街间的每一个生灵。这与上世纪四五十年代流行的黑色电影（Film noir）所传递的主题色彩不谋而合。战时战后人类蓝图的幻灭在某种意义上促成了黑色电影中独有的艺术质感，大量的黑夜场景与硬汉派侦探的角色设计，人性的压抑、理智的破碎、游走于文明之中的野蛮罪行等表现元素，共同造就了出了此类型下的无数经典名作。《公鸡神探》自然也从这些巨人身上汲取了灵感，在游戏中不少对经典电影作品致敬的海报与台词，就足见一斑。也有人说，《公鸡神探》就像黑暗版的《疯狂动物城》，借用动物喻人体现出强烈的戏剧式意味，但在我眼中，《公鸡神探》浑身上下展现出的气质，倒更像是对《动物狂想曲》的一次深化。利爪市建立的初衷是为了打造出一片掠食种能与被掠食种和平共荣的净土，却终究在岁月的洗劫下变成了荒野中阴暗丛生的角落。就如同《动物狂想曲》以让二者和谐共处的学院中的一场掠食命案为开场一样，《公鸡神探》也在剧情中表现出了尖锐的种族性质问题，把现实中无人敢提及的深层矛盾用更沉重的方式与更戏谑的口吻搬上了利爪市的舞台中央。枪支、酒精、烟草、黑帮与爵士乐就像是一把锋利的铁锹，把利爪市背后的污秽卖力挖掘。桑尼与马蒂在这场别开生面的追缉中要面对的不仅是一系列的谜题与困境，还要面对这座城市本身所承载的黑与白。它就像是一张盛大宴会的邀请函，既没有多么华丽的信笺，也没有多么绚丽的笔调，有的只是一份深沉到让人害怕的气质。“你也想和我一起融化于这场黑夜吗？”赴约时，请千万别忘记穿上那件老旧的皮大衣，然后揣上你的枪支与那地摊货的烟，一同沉醉在这场由夜雨、霓虹与罪谋共同演绎的猩红戏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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